杂录类·卷三
◎龚定庵
晚清文人,龚定庵最负重望,所为文诗,皆廉悍伟丽,不立宗派,思想尤渊渊入微。生平治学颇博杂,惟近时坊刻《定庵文集》只六册,其所自定之二十四卷本,已无地可寻。定庵生平,性不羁,善作满洲语,嗜冶游,晚岁学佛,平居无事时,非访伎、即访僧,遇达官贵人,辄加以白眼。生平不善书,以是不能入翰林。既成贡士,改官部曹,则大恨,乃作《干禄新书》,以刺执政。凡其女、其媳、其妾、其宠婢,悉令学馆阁书。客有言及某翰林者,定庵必哂曰:“今日之翰林,犹足道耶?我家妇人,无一不可入翰林者,以其工书法也。”
生平所得金,皆随手尽,京师人以怪物目之,夷然不顾也。在京日,所欢甚多,与某贝子福晋谊最笃。旧例,凡满、蒙王公贵人诸内眷,例不许外出,惟每季可游庙一次,游庙有定期。某福晋于游庙时,与定庵遇,既目成,以蒙语相问答,由是通殷勤。未几,为某贝子所知,大怒,立逼福晋大归,而索定庵于客邸,将杀之。贝子府中人,素受福晋惠,侦知其事,告定庵,定庵孑身走至江淮间,几乞食。其集中纪行诗,有“留眷于京,单身出外”,及文集中《重过扬州记》,皆此时作也。
定庵官京曹时,得赵飞燕印,狂喜赋诗,诗载入集中,而不详其缘起及印之形状。李忢伯因谓龚为人欺,观吴石华集中有题此印诗,所纪甚详,特录于下,以为艺林添一故实。其序云:玉印径寸,厚五分,洁白如脂,纽作飞燕形,文曰“緁伃妾娋”四字,篆以秦玺,似独以鸟迹寓名。嘉靖间,藏严分宜家,后归项墨林,又归锡山华氏及朱竹垞家,最后为嘉兴文后山所得。
仁和龚定庵舍人,以朱竹垞所藏宋拓本娄寿碑相易,并以朱提五百,遂归龚氏。此册乃何梦华所拓也,诗云:“碧海雕搜出汉宫,回环小篆字尤工。承恩可似绸缪印,亲蘸香泥押臀红。不将名字刻苕华,体制依然复内家。一自宫门哀燕后,可怜孤负玉无瑕。黄门诏记未全诬,小印斜封记得无。回首故宫应懊悔,再传重问赫蹄书。锦裹檀薰又几时,摩挲尤物不胜思。烟云过眼都成录,转忆龚家娄寿碑。”闻此印后归潘德畲方伯,今不知流落何所。按赵氏位緁伃凡三人,一钩弋,一宣主,一合德也。
阅近人笔记,载龚与明善堂主人事,按主人名奕绘,号太素,为荣恪郡王绵亿之子,封贝勒,著有《明善堂集》。侧福晋者,即太清西林春,著《天游阁集》者也。太清姓顾,吴门人,才色双绝,贝勒元配妙华夫人没后,宠专房。贝勒由散秩大臣,管宗人府及御书处,又管武英殿修书处,旋改正白旗汉军都统。性爱才,座客常满。其管宗人府时,龚方为宗人府主事,常以白事诣邸中。贝勒爱其才,尊为上宾,由是得出入府第,与太清通殷勤,时相唱和。龚杂诗中,所谓“一骑传笺朱邸晚,临风递与缟衣人”即指此事。闻太清好著白衣,故云云。太清貌绝美,尝与贝勒雪中并辔游西山,作内家妆,披红斗篷,于马上拨铁琵琶,手白如玉,见者咸谓王嫱重生。又闻贝勒所作词,名《西山樵唱》,太清词名《东海渔歌》,当时特取其对偶云。某说部中,见有龚某外诗一首,此诗旧藏蒋剑人家,后归王紫 佺。蒋与王,皆与龚子孝拱相友善,决为龚作无疑。
诗云:“未定公刘马,先宰郑伯羊。海棠颠未已,狮子吼何狂。杨叛春天曲,蓝桥昨夜霜。微云才一抹,佳婿忆秦郎。”又题友人扇一绝云:“女儿公子各风华,争羡皇都选婿家。三代以来春数点,二南卷里有桃花。”情辞惝恍,他人断无此思想、无此笔墨也。龚以奇才,会试举春官,不得入翰林,大恨,因为《干禄新书》以讽世,其所著诗,亦多讽世之作。如《咏史》诗,则为曾宾谷而作也;如《小游仙》诗,则为不得军机章京而发也。龚为主事时,其叔方为尚书,一日龚往谒,甫就坐,忽阍人报有小门生求见,其人固新入翰林者,龚乃避入耳室中,闻尚书问其人以近作何事,其人以写白摺对,尚书称善,且告之曰:“凡考差字迹宜端秀,墨迹宜浓厚,点画宜平正,则考时未有不入彀者。”其人方唯唯听命。龚忽鼓掌曰:“翰林学问,原来如是。”其人惶遽去。
尚书大怒,诃之,由是废往还礼以自绝。定庵以道光十九年,年四十八乞休。二十一年,五十岁,殁于丹阳。其殁也,实以暴疾,外间颇有异词。初,定庵官京曹时,常为明善堂主人上客,主人之侧福晋西林春太清,慕其才,颇有暖昧事,人谓定庵集中游仙诸诗,及词中《桂殿秋》、《忆瑶姬》、《梦玉人引》诸阕,惝恍迷离,实皆为此事发也。后稍为主人所觉,定庵急引疾归,而卒不免,盖主人阴遣客鸩之也。或又谓定庵晚年,所眷灵箫,实别有所私。定庵一日往灵箫处,适遇其人,因语灵箫与之绝,箫阳诺之,而踪迹则愈密。半岁后,定庵一日又见其人从灵箫家中出,因怀鸩以往,语灵箫:“其人倘再至者,即以此药之。”药方固出禁中,服之不即死,死亦无伤痕可验也。灵箫受药,即置酒中以进,定庵饮之,归即不快,数日遽卒。
◎其二
定庵在扬州时,一日,于某盐商席间酒半,行联句之令,一商云:“正是桃红柳绿天,”定庵急续云:“老夫人移步出堂前。”坐客大笑。此与一富商以资得某处令,到省谒巡抚,巡抚询以事,富商拱手云:“大人容禀,”巡抚忍俊不禁,乃答云:“听你道来。”此两语连续之妙处,实同一机轴也。定庵生平最嗜赌,尤爱摇摊(即压宝),自谓能以数学占卢雉盈虚之来复。其帐顶满画一二三四等字数,无事辄卧于床,仰观帐顶,以研究其消长之机,每自鸣其赌学之精,然每战辄北。一日,扬州某盐商家大开宴会,名士巨贾辈毕集。酒阑,于屋后花圃中作樗蒲戏。有王君者,是日适后至,见定庵独自一人,拂水弄花,昂首观行云,有萧然出尘之概。王君趋语云:“想君厌嚣,乃独至此,君真雅人深致哉!”
定庵笑曰:“陶靖节种菊看山,岂其本意,特无可奈何,始放情于山水,以寄其满怀之忧郁耳。故其所作诗文愈旷达,实为愈不能忘情于世事之征,亦犹余今日之拂水弄花,无以异也。”语次,复云:“今日宝路,吾本计算无讹,适以资罄,遂使英雄无用武之地。惜世间无豪杰之士,能假我金钱者耳。”王君本倾慕其文名者,乃解囊赠之,偕入局,每战辄去,不三五次,所措之资,已全数乌有。
定庵怒甚,遂狂步出门以去。又云,定庵尝自言前生本是天台一老僧,此僧生平一无所长,惟每日诵《法华经》而已。僧卒日,即定庵生日。然定庵却聪慧绝伦,盖定能生慧,亦诵经之功也。定庵曾至其前生圆寂之地,有诗数首,曾为王君书扇,集中皆未载焉。王君但忆有句云:“到此休论他世事,今生未必胜前生。”亦自慨其半世苦修,未能出生死流,仍沉沦于三界中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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